夏天的风来回翻动矮几上的心经,陆未吟收回目光,屈膝跪下。
袅袅青烟盘旋,沉稳深邃的檀香让人感到宁静。
思绪回到今晨。
她今天一早就去青云轩找萧东霆,坦白自己昨夜偷溜出府,去找秋月时被陆晋乾撞见一事。
“我也知道不该偷溜出府,但秋月派人给我送信,说发现有人在家门口鬼鬼祟祟,怕是她那个赌鬼哥哥找过去了。我说了会帮她,不能出尔反尔……就是没想到会被陆晋乾撞见。”
“如今我已经跟陆家彻底撕破脸,陆晋乾一定会抓着这次机会大做文章。我不怕他往我身上泼脏水,就怕给侯府抹黑。老太君不在,我也是没辙,只能来叨扰大公子。”
听说玄真和尚今天出关,老太君昨天直接从蒋家去了福光寺,晚上宿在寺里,那会儿还没回来。
陆未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。
萧东霆当时正在喂鸟,手心托着鸟食,一只浑身漆黑的八哥站在轮椅扶手上,灵活的偏转脑袋左看右看。
陆未吟说完,萧东霆一直没说话,直到八哥字正腔圆的叫了声‘脏水’。
萧东霆没脾气的笑了下,指尖轻拍鸟儿的小脑袋瓜。
“就你话多。”
而后转向陆未吟,说了四个字:“下不为例!”
陆未吟知道,只要她处处以侯府为先,萧东霆就不可能不管她。
老太君喜欢她,萧北鸢与她亲近,萧西棠的命是她救的,也在她的指导下武艺进步显着,这些都是她的筹码。
她有自己的事要做,没那么多精力同陆家人周旋,趁老太君不在府里,她刚好可以把萧东霆这尊佛请出来,镇一镇陆家的小鬼儿,就算不能一劳永逸,也能换得一阵子清静。
这会儿,萧东霆肯定已经把她的事告诉老太君了。
陆未吟时不时偷瞄老太君一眼,装出几分忐忑,实际心头如古井无波,没有半点涟漪。
落子行事之前,她至少算到了后面三步,不管老太君有多恼怒,都不会超出她的掌控。
老太君继续闭目诵经,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,只有对菩萨真人的虔诚。
终于,诵完佛经,老太君缓缓起身,走到陆未吟面前,垂眸盯着她。
陆未吟仰头与之对望,眸光盈动,嘴唇微微抿着,俨然一副知错的模样。
“可知错?”
老太君声音低沉,凹陷的眼窝间,一双眼睛浑浊却有力量,带着当家人的威严。
陆未吟拜下去,“阿吟知错!”
“可还敢?”老太君语气加重。
仿佛只要她回答错误,立马就会招致一顿重罚。
通常这个时候,“下次不敢了”几乎是公认的正确答案。
陆未吟也差点下意识这么回答。
但这真的是老太君想要的答案吗?
去找萧东霆的时候,她把能说的全部详细告知,包括去牙行买丫鬟时偶遇秋月,秋月身世如何悲惨,偷臂钏的背后又有何隐情。
老太君面肃心慈,她对秋月伸以援手,不该有错才对。
心思百转,陆未吟回道:“阿吟不该夜晚偷溜出府,甘愿领罚,但我不后悔,若有下次,我还是会去。”
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,这天下受苦者万众,阿吟救不过来,但既然让我碰见了,她也求到我头上,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。”
她仰头直视老太君,脊背如同一把玉骨,不曾有半点弯折。
有理有据,不卑不亢,甚至带着点不屈不挠的壮烈。
似有春风来,冰雪无声消融,老太君面上仍不见笑意,但浑身的压迫气势明显淡去。
“好一个达则兼济天下。银珠。”老太君扬声唤。
陆未吟垂下视线,猜想应该是要罚她了。
也是,她虽然有合理的借口,但趁夜出府终究不对。
老太君治家严苛,错了自然得罚。
来侯府至今,还没被罚过,也不知道老太君罚家里的姑娘是不是跟罚萧西棠一样打板子。
窗外涌来的风轻轻拂起鬓边的碎发,陆未吟始终跪得笔直,目光注视着供台上微微颤动的莲灯,从容淡然毫无惧色。
陆奎是个暴脾气,自母亲和离之后,变得愈发狂躁,收拾人的手段层出不穷,老太君罚得再狠,也不可能狠得过他,没什么好怕的。
银珠应声进来,将一碗水递到陆未吟面前。
没烧尽的黄纸漂浮在水面上,黑色碎末沉底,是符水。
陆未吟疑惑的看向老太君。
老太君转身走向供台,“喝了。”
陆未吟接过来,大口喝掉。
银珠接回空碗,老太君双手捧着一块玉佛牌走过来,郑重的戴在陆未吟脖子上。
“这是我去福光寺替你求的,玄真师傅亲自开光,趋吉避凶保平安,你好好戴着,除了沐浴,其他时候都别取下来。”
语气还是硬邦邦的,却已有怜爱从眼角眉梢里泄露出来。
在老太君眼里,再没有比陆未吟更倒霉的人了。
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就不说了,来侯府的第一天就燎一脚泡,去个诗会又被陆家人平白污蔑,在自己亲爹的生辰宴上中毒,好不容易来了兴致,约朋友游湖散心,结果又惹上轩辕赫,搞得昨日在蒋家喜宴上被冤上公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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