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的蝉鸣裹着荷香漫进诗滢轩的庭院时,沐荷正将那枚“师传章”轻轻盖在《传薪录》的末页。朱砂印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,与庭院里新绽的荷花在日光里交相辉映,像两世的文脉在盛夏里相拥。临风背着画夹从澜庭诗社旧址回来,画夹的帆布边缘沾着点墨痕,打开时露出幅未完成的水墨画,画中荷塘的水纹里藏着行小字“诗画同源”,笔锋与璞玉在红树康桥题的“潮来诗往”如出一辙,墨色里混着点胭脂的淡粉,竟与碧玉在《荷梅诗钞》里的批注色完全相同。
“在当年的诗画舫残骸里找到的。”他用狼毫笔蘸着荷叶上的晨露补画荷苞,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,立刻晕成朵半开的莲,“老画师的后人说,这是民国时澜庭诗社的‘诗画合璧’残卷,原是璞玉题诗、碧玉补画的合作品,战乱时诗舫沉没,画稿被渔翁捞起藏在樟木箱里,边角的水渍里还能看见《凰赋》的残句影纹,与青铜镜背的凤纹完全重合。”
沐荷的指尖抚过画中荷叶的脉络,忽然触到绢本下凸起的纹路,凑近了看是用金线绣的“荷风送雅韵”,针脚细密如毓文雅珠上的微雕,与诗滢轩井台的刻痕分毫不差。画稿的留白处贴着张褪色的诗笺,上面是用竹笔写的“画意藏诗魂”,字迹遒劲里带着温柔,像璞玉与碧玉的笔锋在纸上相握。她将画稿对着天光举起,荷叶的褶皱里立刻浮出“接天莲叶无穷碧”的句子,墨迹在阳光下泛着金芒,像从杨万里的诗卷里直接飘过来的。
“这诗画原是会相生的。”沐荷望着画中流动的墨色,忽然想起老秀才讲的掌故,“当年诗社有个传统,每逢荷花开满诗湖,便在舫上办‘诗画雅集’,先生们以诗索画、以画求诗,说‘诗少了画骨便软,画缺了诗魂便空’。有次璞玉写下‘荷叶罗裙一色裁’,碧玉竟在画中添了个穿青衫的背影,说‘让诗里的人也有个去处’,后来这画被制成书签,夹在《唐诗宋词选》里,现在还能在众妙学堂的藏书阁找到。”
临风从画夹里翻出本《诗画札记》,其中一页夹着张黑白照片,是1938年诗画舫上的雅集场景,璞玉正挥毫题诗,碧玉在旁研墨,案上的青瓷盘里盛着新摘的莲蓬,莲子的数量恰好与画稿上的荷苞数相同。“你看这照片的角落。”他指着舫舷边的竹篮,里面装着半叠诗稿,露出的诗句与“诗画合璧”残卷的题跋完全重合,“老画师说,当年碧玉补画时总用晨露调颜料,说‘要让画记得住荷叶的清’,画中荷叶的经脉里,藏着她亲手采摘的荷叶纹路。”
案头的青铜镜忽然映出荷影的晃动,镜面的水汽与窗外飘落的荷瓣叠在一起,竟在墙上投出幅流动的影:穿青衫的璞玉坐在诗舫船头,用紫斑竹笔在荷叶上写诗,字随露珠滚落水面,激起的涟漪化成诗行;穿蓝裙的碧玉提着画筒走来,将画稿铺在船板上,荷汁调的颜料与诗行的墨迹相融,画出的蜻蜓翅膀上,恰好是“诗”字的点画;远处的芦苇荡里,渔翁正将诗画残卷装进樟木箱,箱角的铜锁与东方水泥砖的刻痕完全相同。
传文匣里的《诗脉新篇》忽然轻颤,夹着的片荷叶滑落,落在画稿的留白处,叶脉的纹路恰好补全了“诗”字的缺口。书页间还夹着张孩子们画的漫画:戴斗笠的渔翁撑着载满诗画的竹筏,筏上的诗卷与画板正在对话,诗卷说“我给你添句魂”,画板答“我给你铸副骨”,水面漂着的竹简上写着“相生”二字,像两世的诗画在水里握手。
荷风渐起时,众妙学堂的孩子们抱着画板和诗卷来了。穿校服的男生对着画稿临摹,笔尖刚落下,画中莲蓬的莲子忽然显出墨点,像有支看不见的笔在补题诗句。“您看这墨色的浓淡。”他指着自己画的荷塘,“山长教我们用荷叶汁调墨,说‘这样画里的诗才活得起来’,我刚在莲蓬里藏了句‘诗是无声画’,您看配不配?”
沐荷忽然想起那支银簪,取出来别在画稿的荷叶间,簪头的珍珠折射出的光,在画中莲蓬的空隙里凝成点朱砂,落下时在绢本上晕开,像把两世的诗情都融在了墨色里。临风往砚台里撒了把从诗湖底捞的细沙,沙粒与墨汁相混,在画中滩涂处显出“画意”二字的轮廓,与百德康桥的桥基刻痕完全重合。
孩子们见状都来了兴致,纷纷往自己的作品里添“诗画密码”: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用莲蓬拓印诗行,贴在画中的云影里,说“让云也会读诗”;穿汉服的小男孩在画中渔翁的斗笠上画了观星璧的星轨,“这样夜晚的画也有光”;男生则在诗卷的空白处画了辆浪漫马车,车轮的辙痕与诗行的平仄连成句“画是行走的诗,诗是静止的画”,引得众人拍手。
三日后,“诗情画意”雅集在诗湖的新舫上举行。孩子们的诗画作品与那卷“诗画合璧”残卷一同挂在舫间,荷风过时画轴轻晃,墨香混着荷香漫开来,像把民国的雅韵都揉进了盛夏。老诗人们坐在竹椅上吟诵新作,诗句里混着《荷梅诗钞》的典故;画师们支起画案现场创作,有人以荷为题作画,有人以画为题写诗,舫舷的栏杆上很快挂满了新的“诗画合璧”,其中一幅的荷塘深处,藏着千里江山的远山轮廓,与画稿里的芦苇连成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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