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夜来得格外早,刚过酉时,暮色就像浸了墨的棉絮,一点点漫过诗滢轩的飞檐。沐荷踩着木梯,把最后一盏荷花灯挂上廊檐,转身时正撞见临风抱着个旧木盒从里屋出来,盒盖缝隙里漏出淡淡的星光。
“这是什么?”她顺着木梯往下跳,裙摆在空中划出浅淡的弧,像极了当年梦荷在瑶池边起舞的姿态。
临风把木盒放在荷池边的石桌上,打开时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枚玉佩。月光透过云层落在玉佩上,折射出细碎的光——每枚玉佩都雕着不同的星象,北斗七星的纹路在玉质里流转,像有活物在其中游动。
“是前几日整理梅龙遗物时发现的。”他拿起刻着“天枢”的那枚,玉质温润得像浸过百年的月光,“师太说,这是梅龙晚年从一位云游道长那里求得的,说‘七星连珠之夜,两世魂魄可相见’。”
沐荷的指尖轻轻拂过玉佩上的星纹,忽然想起催眠中云帆曾说过,瑶池的星河每千年会连成一线,届时天地间的魂魄能冲破时空的阻隔,在星河里相聚。她抬头望向夜空,墨蓝色的天幕上,北斗七星果然正一点点靠拢,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渐渐连成一柄闪烁的玉勺。
“今晚就是七星连珠。”临风指着天边,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,“道长的手札里写着,只要在荷池边摆好七星阵,用真心相唤,就能见到想见的人。”
他们按照手札里的图示,将七枚玉佩在荷池边摆成斗形。最中间的“天权”玉佩刚放稳,荷池里的水忽然泛起涟漪,七枚玉佩同时亮起幽蓝的光,与天边的北斗七星遥遥相对,像在天地间架起了一座透明的桥。
沐荷忽然想起云帆笛谱里夹着的那张星图,上面用朱砂标着七星连珠的轨迹,旁边批注着一行小字:“待星河成线,必踏光而来。”她握紧临风的手,指尖的汗濡湿了彼此的掌心。
亥时刚到,天边的北斗七星终于连成了完整的一线。刹那间,诗滢轩的月光忽然变得浓稠,像融化的白银淌满庭院。荷池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,升起的水汽在月光里凝成模糊的人影——最先浮现的是云帆,白衣胜雪,手里握着那支刻着“沐雨荷风”的玉笛,站在水汽里微微颔首,衣袂翻飞间,竟有荷瓣从袖中飘落。
“云帆!”沐荷失声轻唤,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临风的目光落在云帆身后的女子身上。她穿着月白色的仙裙,发间簪着一朵永不凋零的荷花,眉眼间的温柔与沐荷如出一辙。梦荷朝他们浅浅一笑,指尖轻弹,荷池里的残荷忽然抽出新绿,在星光里舒展成盛夏的模样。
“两世了。”云帆的声音像被月光洗过,清冽中带着暖意,“总算等到这一天。”
话音未落,水汽里又凝出两道身影。梅龙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,手里还攥着那支给翩翩簪发的梅花簪;他身边的翩翩披着那件诗会上的红袍,鬓角别着半开的梅蕊,笑起来时,眼角的朱砂痣在星光下闪着光。
“你们果然找到彼此了。”梅龙望着临风,眼神里有释然,也有羡慕,“我守在梅林里看了五十年月亮,就盼着这一天。”
翩翩走到沐荷面前,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,指尖的温度竟与常人无异。“你看这荷池,”她指着星光里绽放的荷花,“比当年诗会上的红梅好看多了。”
沐荷握住她的手,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,那些催眠中看到的画面忽然变得鲜活——她看到翩翩在湖边放下梅花簪时的决绝,看到她在李富婚夜里的绝望,看到她沉入湖底前,最后望向天边的那一眼眷恋。
“对不起。”沐荷的声音哽咽着,“当年没能相信你。”
“不怪你。”翩翩笑着摇头,鬓角的梅蕊落在沐荷发间,“要怪就怪命运太急,没给我们解释的时间。好在……”她转头看向临风身边的梅龙,两人相视一笑,眼里的默契跨越了生死,“好在我们都没放弃。”
临风正低头听梅龙说话。老人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,却字字清晰:“我把情书埋在梅树下时,就想着哪怕等不到重逢,也要让后来人知道,这世间真有能跨越生死的爱。你看这七星连珠,不就是最好的证明?”
他从袖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纸卷,正是那些没来得及烧的情书。月光落在纸页上,墨迹忽然活了过来,化作一行行小字飞向荷池,在水面连成一首长诗——那是两世的思念,是璞玉为碧玉抄的诗集,是云帆为梦荷填的词,是梅龙为翩翩写的情书,此刻都在星光里汇聚成河。
“快看那边!”梦荷忽然指向天井的方向。
众人转头时,只见月光里又凝出一道身影。璞玉穿着当年赶考的青布袍,肩上还落着些许风尘,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碧玉送他的玉簪,簪头的荷花在星光下泛着莹光。他看到荷池边的景象,先是一愣,随即朝着云帆与梅龙深深作揖:“总算……没辜负你们的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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