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精神一振,加快脚步。
越靠近崖壁,空气反而越发阴冷潮湿,崖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苔藓,垂挂着湿漉漉的藤蔓。
背阴面,光线极其昏暗,正是铁线蕨生长的环境。
然而,就在她们即将踏入崖壁下方那片相对干燥的乱石区域时,尚枳猛地停下脚步,手臂如同铁闸般横在林柠身前。
林柠立刻屏息凝神,顺着尚枳冰冷的目光望去。
只见在崖壁下方,距离她们不到百步的地方,赫然已经有人在了。
——那是一男一女,看起来年纪都不大,约莫二十出头。
男子身材修长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劲装,背负一柄古朴长剑,面容俊朗但带着几分风霜之色,眼神锐利警惕,正手持长剑,小心翼翼地戒备着前方。
女子则娇小玲珑,穿着鹅黄色的衣裙,梳着简单的发髻,面容清秀,此刻脸色有些发白,紧紧抓着一根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短剑,躲在那男子身后,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担忧。
在他们前方不远处,一头体型庞大、形似巨蜥、浑身覆盖着暗蓝色冰晶鳞片、口中喷吐着寒气的妖兽——冰晶巨蟾——正虎视眈眈地拦在路中央,守护着一片生长在崖壁缝隙间的、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蕨类植物——正是铁线蕨!
其中几株的顶端,已经结出了饱满的、如同黑色金属小球般的孢子囊!
那对兄妹显然也是冲着信物来的,而且已经和守护兽对上了。
尚枳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危险。
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,全身肌肉瞬间绷紧,一股冰冷的、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。
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冰晶巨蟾,猩红的瞳孔死死锁定在那对兄妹身上,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那柄横刀。
她刚刚经历过蚀骨阴火的反噬和围杀,戾气未消,此刻只想用最直接、最暴力的方式清除一切障碍。
“杀了,拿东西。”尚枳的声音冰冷,作势就要冲出去!
“等等!”林柠几乎是在尚枳杀意爆发的瞬间,下意识地、用尽全力一把抓住了尚枳的手臂。
尚枳的动作猛地一滞,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暴怒和不解,猩红的右眼猛地看向林柠,那眼神冰冷刺骨:“放手。”
林柠被她眼中残留的疯狂和杀意刺得心头一颤,但抓住她手臂的手却更加用力。
她急促地低声道:“别冲动!他们也是考核者,不是追杀我们的人!冰晶巨蟾实力不弱,让他们先消耗!我们……我们等机会!”
“麻烦……”尚枳眼中的猩红翻涌,戾气几乎要再次失控。
对她而言,眼前的一切障碍都该被碾碎,什么等机会,完全是浪费时间,“杀了,更快。”
“我知道!”林柠的声音拔高了一些,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和……心疼?
她看着她苍白脸上残留的痛苦,看着她眼中那因蚀骨阴火反噬而难以平复的戾气和疼痛……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,让她脱口而出——
“我只是不想你再承受更多的疼痛了!”
话音落下,整个昏暗的崖底仿佛瞬间凝固了。
林柠自己都愣住了。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。
她……她刚才说了什么?
不想她……再承受疼痛?关心她?这个将她拖入无尽深渊的诅咒源头?这个让她家破人亡的复仇者?为什么?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?二十年的仇恨和挣扎,难道在不知不觉间……
尚枳的反应则更加剧烈。
她那原本充满了暴戾和杀意的瞳孔,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,如同被最炽热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,猛地收缩。
一种深入骨髓的、比蚀骨阴火焚烧更剧烈的恐惧,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。
温柔……关心……“不想你再承受疼痛”……
这样的字眼,对她而言,不是慰藉,而是最可怕的诅咒。
无数次的轮回,每一次短暂的温暖和善意,最终都化作了更剧烈的痛苦。
冗骸的诅咒早已让她明白,任何靠近的善意,最终都会变成刺向她的利刃。
她早已习惯了疼痛,习惯了毁灭,习惯了用暴戾和疯狂来隔绝一切可能带来“疼痛”的源头。
林柠这句下意识的关心,触碰到了她内心深处最深的禁忌和恐惧。
让她瞬间从暴戾的杀戮状态,跌入了另一种冰冷的、防御性的恐慌。
她猛地甩开了林柠抓住她的手,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狼狈,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那双眼眸死死盯着林柠,里面翻涌着震惊、茫然、无法理解的恐惧,以及一丝被冒犯般的冰冷怒意。
仿佛林柠刚才递给她的不是关心,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崖底,在冰晶巨蟾的低吼和那对兄妹紧张的战斗声中,隔着几步的距离,无声地对峙着。
空气中弥漫着毒瘴的腥臭、冰晶巨蟾的寒气、以及一种比毒瘴更令人窒息的、名为“真心话”的尴尬与冲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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