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前的潮气把审批科的算盘珠子泡得发胀，高小林用放大镜盯着食品厂的《粽子馅料成分表》，蛋黄旁边的 "进口" 二字被红笔圈成粽子形状。食品厂王厂长的白大褂沾着粽叶汁，正把蛋黄肉粽往高小林搪瓷缸旁推："高科长，" 他的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粽子绳，"这蛋黄是咱郊区养鸡场的，比陈股长的公章还黄亮！"
高小林用镊子夹起蛋黄，阳光透过玻璃在蛋黄上打出光斑，像极了审批机齿轮的反光："王厂长，" 他故意拖长声音，"你这粽子褶子是单数吧？" 王厂长的手在粽叶上顿住，糯米从褶子缝里漏出来："单数褶子属 ' 单身汉革命 '，双数才是 ' 工农联盟 '，您看这说明书......" 高小林心想，龟儿子陈永年，连粽子褶子都要分阶级，怕是把防伪章盖到粽叶上了。
"等等，" 高小林突然看见馅料里的白色粉末，"这是啥？" 王厂长的白大褂猛地绷紧："防腐剂！就加了指甲盖那么点......" 高小林笑了，用红笔在成分表上画了个戴草帽的粽子小人："整改后特批，" 他敲了敲粽叶，"但下次再用，就罚你给每个粽子盖 ' 防腐倡廉章 '，用陈股长的防伪印泥！" 王厂长苦着脸收起粽子，粽叶香在文件堆里飘成歪扭的线，比陈永年办公室的霉味好闻多了。
老马抱着《端午节职工福利审批表》凑过来，解放鞋踩着掉落的糯米："高科长，" 他的牛皮信封里掉出 1965 年的《粽子票使用说明》，"食品厂说手工粽子产量跟不上，能不能......" 高小林盯着窗外食品厂的烟囱，突然想起全自动审批机卡壳时的场景："手工？" 他一拍桌子，惊飞了趴在粽叶上的麻雀，"现在都啥年代了，为什么没有自动粽子机？"
王厂长的眼睛亮起来，粽叶在手里卷成齿轮形状："高科长说得对！" 他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，"我们厂有压面机、烤炉，就缺个 ' 粽子成型机械 '......" 高小林看着他笔记本上歪扭的齿轮图，心想自己不过随口一说，这老王倒当真了。小李突然从机械臂后钻出来，手里还攥着审批机的齿轮图纸："高科长，我来设计！" 他的的确良衬衫沾着芝麻酱，"把审批机的传送带改成粽叶夹，齿轮换成粽子褶子模具......"
陈永年的放大镜突然从门后伸出来，镜片映着小李图纸上的粽子："小李，" 他的跨栏背心沾着粽叶碎屑，"褶子角度必须 108 度，这是 1958 年的标准！" 小李的笔在图纸上划出歪线："陈股长，粽子褶子分 ' 革命锐角 ' 和' 改良钝角 '......" 高小林看着这场景，心想好好的粽子审批，怎么变成机械设计大会了？
三天后，食品厂的 "全自动粽子机" 试运行。高小林站在车间里，看着传送带把粽叶、糯米、蛋黄依次夹起，机械臂模仿赵师傅的手法捏褶子，却把蛋黄挤得蹦起来，砸在《粽子机意识形态规范》上。王厂长擦着汗："高科长，褶子角度达标，就是蛋黄老是 ' 越狱 '......" 高小林看着地上的蛋黄碎，心想这机器比审批机还不靠谱，倒像是赵师傅的擀面杖和陈永年的放大镜谈了场失败的恋爱。
小李抱着《粽子机能耗分析》冲进来，图纸上的齿轮被蛋黄染成黄色："高科长，" 他的眼镜片上沾着糯米粉，"每生产十个粽子，就要损耗三根粽叶，相当于浪费了......" 高小林打断他："算 ' 粽叶革命损耗 '，" 他指着机械臂上的五角星模具，"把褶子模具换成审批科的公章形状，盖出来的粽子自带防伪印！" 王厂长的眼睛又亮了，心想高科长这招妙啊，以后粽子上的红章比糕点厂的点心还漂亮。
老马蹲在传送带旁，捡起一个被齿轮压破的粽子："高科长，" 他的审批表上沾着黏糊糊的糯米，"这粽子褶子倒是标准，就是吃起来像公章味......" 高小林尝了口，印泥的涩味混着蛋黄香，倒像是把审批机的荒诞吞进了肚子里。他心想，罢了，反正机关大院的规矩就是如此，随口一句话能变成十页纸的规范，一个粽子褶子能扯出齿轮革命，倒不如把这台粽子机当成审批科的远房亲戚，时不时卡个壳，也算给荒诞的日常添点料。
端午节前一天，食品厂送来首批 "机械粽子"，每个粽子上都盖着歪斜的红章，褶子角度精确到 108 度，蛋黄被机械臂捏成五角星形状。陈永年举着放大镜逐个检查，跨栏背心口袋里露出半截粽子绳："小高，" 他的镜片映着红章，"这蛋黄五角星属 ' 革命几何成果 '，可以推广！" 高小林看着办公桌上堆成小山的机械粽子，心想陈永年怕是要把粽子褶子写进《防伪指南》了，以后连包粽子都要打申请，倒不如老周茶馆的手工粽子，虽然褶子歪，却带着人间烟火气。
传达室老李的自行车铃铛在走廊响成一片："高科长！" 他的车筐里晃着个大竹篮，"老周茶馆送来了手工粽子，褶子是双数，说是给审批科的 ' 民间调研品 '！" 高小林掀开竹篮，粽叶香混着老鹰茶的清苦扑面而来，手工粽子的褶子歪歪扭扭，却比机械粽子多了份温暖。他突然想起王厂长在车间说的话："全自动粽子机好是好，就是缺了点人手的温度。" 心想，可不就是嘛，这机关里的审批不也一样？齿轮转得再标准，公章盖得再周正，缺了点人情味，终究像个没蛋黄的粽子，空有外壳。
当全自动粽子机在暮色中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，高小林咬着老周送的手工粽子，看着窗外食品厂的灯光。他心想，或许荒诞的齿轮永远不会停止转动，就像这台时不时卡壳的粽子机，就像陈永年永远对准粽子褶子的放大镜，但是没关系，只要老茶馆的竹椅还在，手工粽子的粽叶香还在，这荒诞的日常，总还能尝出点不一样的滋味。而他，作为这台巨大荒诞机器中的一枚小齿轮，偶尔也可以偷偷松开半圈，去老周那儿喝口茶，吃个没盖公章的粽子，让心里的那点温度，不至于被齿轮磨得太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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