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砚之瞳孔微缩:"是水攻之象!"
"报——"斥候浑身湿透冲入殿中,"阴平道暴雨,突厥大营被洪水所淹!"
女帝不慌不忙地煮起茶来。滚水冲开建窑兔毫盏中的龙团凤饼,水面漩涡竟与沙盘上的水势一模一样。她轻啜香茗:"裴卿,明日你亲自去陇西放粮。"
"臣领旨。"裴砚之躬身,袖中落出一卷绢帛。
女帝展开一看,竟是陇西各县的灾情详图,连最偏远的村落都标注着人口与存粮。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:"这图..."
"是臣妹所绘。"裴砚之轻声道,"她上月随医女队赴陇西义诊。"
女帝凝视图中娟秀字迹,突然道:"传朕口谕,擢裴氏女为尚食局奉御,主管药膳事宜。"
裴砚之正要谢恩,忽听殿外传来琵琶声。一队乐师不知何时已在廊下,弹奏的正是《兰陵王入阵曲》。
女帝倚回青玉簟,素手轻叩节拍:"当年兰陵王以少胜多,今日朕以水代兵,异曲同工。"她突然看向刘昉,"刘卿,你说是吗?"
刘昉面如死灰,突然扑向殿柱。裴砚之眼疾手快,一枚薄荷叶破空而出,正中其穴道。
"好手法。"女帝赞许道,"这薄荷叶上淬了麻药?"
裴砚之躬身:"是尚药局新配的方子,用曼陀罗花汁浸泡。"
女帝挥手令羽林卫将刘昉拖下,突然问道:"诸位爱卿可知,为何朕偏爱薄荷?"
苏晏思索道:"因其清冽醒神?"
"不止。"女帝指尖抚过水晶帘,"薄荷看似柔弱,却能在冰雪中生长。"她目光扫过众臣,"就像我大周子民,越是艰难,越显坚韧。"
夜色渐深,女帝命人点燃九枝铜灯。灯火映照下,她取出十二枚青铜虎符摆在案上:"这十二枚虎符,对应十二河道。今日用了一枚,还剩十一。"她看向裴砚之,"裴卿,你明日启程时,带上黄河虎符。"
裴砚之震惊抬头。黄河虎符可调动沿岸十万军民,是国之重器。
女帝却已转向崔衍:"崔卿,你率三万羽林卫,佯攻玉门关。"又对苏晏道:"苏卿负责疏导难民,以工代赈。"最后她看向太史令:"继续观测星象,特别是奎宿动向。"
众臣领命退下后,女帝独留裴砚之。她从冰鉴取出一把短剑:"这是当年太宗皇帝赐予我祖父的龙泉剑。"剑身映着灯火,泛起秋水般的光泽,"今日转赠于你。"
裴砚之跪地接剑,发现剑柄缠绕着薄荷绿的丝绦。
"陇西事了,朕要你查清一件事。"女帝声音忽然转低,"刘昉背后,还有人。"
裴砚之握紧剑柄:"臣定不负所托。"
女帝走至殿门,望着满天星斗:"裴卿,你看那奎宿,像不像一片薄荷叶?"
裴砚之仰头望去,果然见星辰排列恰似叶脉。他忽然明白,女帝眼中,这山河万物,皆是可用的棋子与武器。
子时三刻,含凉殿的灯火依然明亮。女帝伏案批阅奏章,朱笔划过处,如剑光凛冽。案头琉璃瓶中,几枝薄荷在冰水中舒展枝叶,散发着清冽的香气。
殿外传来更鼓声,女帝抬头望向陇西方向。此刻,那里的洪水应该已经退去,而裴砚之,也该启程了。
### 一 裴氏女绘图
陇西道的官道上,一队车马在烈日下缓缓前行。黄土飞扬中,为首的青年官员勒马驻足,腰间龙泉剑柄上薄荷绿的丝绦在热风中轻轻飘荡。裴砚之取出羊皮地图,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泛黄的纸面上。
"大人,前面二十里就是青阳县了。"随行侍卫赵七指着远处升起的几缕炊烟,"只是这炊烟颜色不对,青中带黑,怕是在烧什么秽物。"
裴砚之修长的手指抚过地图上妹妹标注的朱砂点,耳边回响起临行前裴清露的叮嘱:"哥,青阳县的赈灾粮仓,米袋下藏着东西。"他收起地图,忽然发现羊皮背面还有几行蝇头小楷——是裴清露用密语写的补充说明。
"赵七,传令下去。"裴砚之声音低沉,"到青阳县后,你带三人装作流民混入粥棚,重点查探粮仓西侧偏门。"
"属下明白。"赵七犹豫片刻,"大人,这陇西道的官...都烂透了吗?"
裴砚之没有立即回答。他望向道旁龟裂的田地,几个衣衫褴褛的农人正跪在干涸的河床上挖着什么。忽然一阵孩童的啼哭声传来,只见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个破瓦罐,里面只有小半碗浑浊的泥水。
"去年这时节,渭水该涨到那棵老柳树的位置了。"裴砚之指着远处只剩枯枝的树影,"天灾不可怕,可怕的是人祸。"他拍了拍腰间虎符,"但陛下既然派我们来,就不会任他们鱼肉百姓。"
车队转过山坳,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屏住了呼吸。数以千计的灾民如蝼蚁般聚集在临时搭建的粥棚周围,几个衙役挥舞着皮鞭维持秩序。棚下大锅里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,掌勺的胥吏却还在往里面兑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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